歡爾剛出地鐵口便接到景棲遲電話,他問「在哪兒?」
「在……」她一抬頭看到他手握電話的背影,與此同時警鳴聲傳來,急促的聲音由遠及近,接著一輛紅色消防車飛馳著從視線里一閃而過。
景棲遲獃獃站在原地,只有頭一直跟隨那輛車到看不見的遠處。
「棲遲。」歡爾對電話叫一聲。
沒有應答,他背對她,手機就在耳邊。
歡爾收起電話走過去,從後面拍拍他的肩膀,「棲遲。」
「嗯?哦你到了。」景棲遲這才按下掛斷鍵,有些迷茫地朝四周看看,「從哪個口出來的?剛到嗎?今天這裡好多人我還在找呢……」
從前他有心事會大肆沉默,怎麼問怎麼逗都是一臉懨懨;現在不知怎的竟反過來,好像要說很多無關緊要的話才能填滿身體里那個窟窿。
偽裝莫名其妙變成人生必修課。
可是景棲遲,在我面前明明沒有必要啊。歡爾只是看著他,心就驀得疼了一下。
她不由自主踮起腳,就像環抱住一隻巨大的玩具熊那般輕輕抱住面前的人,「好啦,不要想了。」
即便她知道景棲遲不可能不想,無論過去多久,他會一直一直想。
想那一天,想那個人。
景棲遲的下巴蹭到她脖頸,胡茬有點扎人。可她分擔不了他的悲傷,修補不了他的記憶,彌補不了他的遺憾,這個擁抱是此時此刻她唯一可以給他的東西。歡爾揉揉他腦袋,「景棲遲,你是不是又長個兒了。」
她放開手,朝他笑了笑。
「可能吧。」景棲遲牽牽嘴角,神色卻有掩飾不住的黯淡,「今年回不去了。」
「景叔寬宏大量才不會記你。」歡爾歪歪腦袋,「也奇怪哎,爸媽都肚裡能撐船,你說你這有仇必報的毛病隨了誰。」
球場上最明顯,人家絆他一腳他恨不得追滿全場鏟回來。
「我哪兒有。」男生嘴硬,雙手插兜向前開路,「把他們安置好了?」
歡爾想到這出一個頭兩個大,「別提了。剛到住的地方就大吵一通,也不知道和好沒。」
「因為什麼?」
「因為……」她搖頭,「我也說不清。」
「怪不得老宋奇奇怪怪的。」景棲遲皺眉,「他剛才給我發消息說你出發了,還約明晚一起吃飯。你我他,沒有祁琪。」
歡爾一激靈,「不會是鴻門宴吧!」
「回去學學語文吧,還研究生。」景棲遲點她腦門,「祁琪請咱倆才叫鴻門宴。」
歡爾「切」一聲,靜靜走上一段又問,「你沒有考研打算?」
大學最後一年,身邊學習的人突然多起來,彷彿這時大家才後知後覺找到未來方向。
「沒有。」答話乾脆利落。
「那之後什麼計劃?」
景棲遲反問,「你有什麼計劃?」
歡爾白他一眼,「我又不著急想。」
他這下倒笑了,「那光我著急有什麼用。」
真真假假,歡爾分不清這傢伙是沒心沒肺還是曖昧高手。
她決定不理他。
「你的計劃對我……」景棲遲話說一半,看她。
歡爾的眼神里有什麼呢?
好像,似乎,或許有那麼一點期待。
既然如此——
景棲遲摸摸鼻子,話鋒一轉,「有很大的參考價值。」
歡爾別過頭「哼」一聲。
失落么陳歡爾,景棲遲瞄著她抿抿嘴,失落就對了。
熄燈前半小時,歡爾意外接到田馳信息,「有東西給你,我在樓下等。」
電影院之後第一次聯繫。
她對著消息看上一會兒,而後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穿在身上,沒有照鏡子直接下樓。
赴約是因心態已調整好,不會哭不會打人,附和與前任的見面標準。
女生宿舍樓下老地方,田馳獨自前來。如同過去很多個他送她回來兩人依依惜別的夜晚,田馳揚起手的同時笑了笑。
歡爾一言不發走過去,臉上沒有任何錶情。
絕非故意,這一天下來足夠疲憊,不相干的人面前她懶得再去做表情管理。
田馳遞上一本《神經心理學》,語氣在歡爾聽來有些討好,「這本書應該還給你。我聽說了,恭喜你保研。」
就像還未拿到壓歲錢的孩童,規規矩矩極力禮貌,事實上大人不會因為表現好就多給亦不會因為吵鬧就少給。孩童不懂既定事實,總以為態度會影響決斷。
歡爾接過,等他往下說。
她只是覺得,一句「對不起」構不成整件事的說明。
正值歸寢時間,院里認識的女生路過朝這邊看,歡爾擠出笑臉朝她們揮揮手。
分手沒必要大張旗鼓貼告示,此情此景大概被當成情侶纏綿。
田馳停頓一刻,「你留校,以後免不了……」